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打一动物_转斗千里,尽有江南之地

tamoadmin 成语分类 2024-07-09 0
  1. 报任安书原文及翻译
  2. 转战千里是什么意思
  3. 有哪些古代贤人经常一起切磋交流的佳话或诗句或意境?
  4. 人固有一死的司马迁
  5. 能激励人的文言文
  6. 《报任安书》文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的意思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的含义和道理

只要含义和道理,给我们什么启示,快!!

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打一动物_转斗千里,尽有江南之地
(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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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出自西汉司马迁《报任安书》,意思是:人意思是人终究免不了一死,但死的价值不同,有的人的死比泰山还重,有的人的死比鸿毛还轻。常用来比喻人生价值的轻重悬殊。

道理: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既然如此,无法改变生命的长度,那么就试着改变生命的质量。这句话感情真挚,语言流畅,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反映了司马迁对生死看得很轻。

人早晚要死,有的人死的有价值,有的人死的却毫无意义,所以他提倡人要死的有价值,要为国家,他人做出贡献。告诉我们人应该立志,做有意义的事。

扩展资料:

《报任安书》原文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

译文:

人固然都有一死,但有的人死得比泰山还重,有的人却比鸿毛还轻,这是因为他们生存所依靠的东西不同啊!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不污辱祖先,其次是自身不受侮辱,再次是不因别人的脸色而受辱,再次是不因别人的言语而受辱。

再次是被捆绑在地而受辱,再次是穿上囚服受辱,再次是戴上脚镣手铐、被杖击鞭笞而受辱,再次是被剃光头发、颈戴枷锁而受辱,再次是毁坏肌肤、断肢截体而受辱,最下等的是腐刑,侮辱到了极点。

百度百科-人固有一死

编辑于 2019-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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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2020-06-15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领悟了什么人生道理?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既然如此,无法改变生命的长度,那么就试着改变生命的质量。若死得有价值,那么,生命意义就比泰山还重;若是死得毫无价值,那么,生命意义比鸿毛还轻。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 或轻于鸿毛"。是***在《为人民服务》 一书中用这句话赞扬张思德是为人民服务而牺牲,其死重于泰山,进而教育广大党员干部战士要向张思德学习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扩展资料:

一、注释 固:指原本、本来 或:有的人。 于:此句中表示比较。 鸿毛:大雁的羽毛。喻指价值小。 《报任安书》是司马迁写给其友人任安的一封回信。在文中,司马迁以极其激愤的心情,申述了自己的不幸遭遇,抒发了内心的无限痛苦,大胆揭露了汉武帝的喜怒无常,刚愎自用,提出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的生死观。 并表现出了他为实现可贵的理想而甘受***,坚韧不屈的战斗精神。感情真挚,语言流畅,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对于了解作者的生平和思想,有着重要价值。 二、相关背景 司马迁从父亲的言谈话语之中看出参加封禅泰山的大典对光宗耀祖是何等重要。司马迁没有辜负父亲的愿望,即使在受了宫刑之后,仍矢志不移,决心忍辱完成父亲未竞之业。 他在给好友任安的《报任安书》中,表达了他受刑之后的痛苦心情,并提到写作《史记》的意图和完成的决心。就在这篇著名的书信之中,司马迁把泰山融入千古名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可见,在司马迁的心目中,泰山是庄重、威严、雄伟可亲的象征。 百度百科-人固有一死

66 浏览38192019-03-04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nbsp;的含义和道理

西汉著名的历史学家、思想家和文学家司马迁,对泰山的钦敬之情是众所周知的。nbsp;西汉元封元年,汉武帝第一次封禅泰山,司马迁的父亲作为史官,本应来泰山参加封禅,但是他却因故留在洛阳。他对参加封禅视为他政治生命中的一件大事。不能东行参加封禅大典,令他异常遗憾和失望,终于忧锁成疾,卧床不起。nbsp;这时,恰好司马迁外游归来与父亲相见,于是他握着司马迁的手流着泪说:“我们的祖先是周朝的官吏,远祖还有大功于夏,是百官之长,后世逐渐衰弱,难道天将灭绝于我吗?你如果能继任太史官职,那就能继承祖业了。现在汉朝的天子继承了数千年来封禅泰山的大统,封禅于泰山,而我却不能随行,这是命中注定的呀!我死之后,你一定会继任太史官职的,做了太史不要忘了我所渴望的著书立说的意愿。”nbsp;司马迁从父亲的言谈话语之中看出参加封禅泰山的大典对光宗耀祖是何等重要。司马迁没有辜负父亲的愿望,即使在受了宫刑之后,仍矢志不移,决心忍辱完成父亲未竞之业。他在给好友任安的《报任安书》中,表达了他受刑之后的痛苦心情,并提到写作《史记》的意图和完成的决心。就在这篇著名的书信之中,司马迁把泰山融入千古名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可见,在司马迁的心目中,泰山是一个庄重、威严、雄伟可亲的象征。nbsp;报任安书nbsp;作者:司马迁nbsp;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用,而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是也。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抑郁而无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用,女为说己容。若仆大质已亏缺,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nbsp;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上雍,恐卒然不可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不报,幸勿过。nbsp;仆闻之,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讬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僭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爰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中材之人,事关于宦竖,莫不伤气,况伉慨之士乎!如今朝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豪隽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累日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已亏形为埽除之隶,在阘茸之中,乃欲印首信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nbsp;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技,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壹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歪酒接殷勤之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畜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壹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昂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徵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李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流涕,沫血饮泣,张空弮,冒白刃,北首争死敌。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怛悼,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过也。身虽陷败,彼观 查看更多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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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告诉我们什么道理.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注释: 固:固然,虽然,必然的意思. 或:有的----有的.有的人. 于:相比.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人都有一死,有的人死比泰山还重,有的人死却像鸿毛一样轻.

1 浏览222020-04-06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的含义是什么

文学课代表

221 浏览19412019-07-30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含义是什么

文学课代表

260 浏览202019-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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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任安书原文及翻译

《报任少卿书》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

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仆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独郁悒而无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说己者容。若仆大质已亏缺矣,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

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恐卒然不可为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不报,幸勿为过。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表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袁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以中材之人,事有关于宦竖,莫不伤气,而况于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廷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之豪俊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积日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阘茸之中,乃欲仰首伸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伎,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一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

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能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余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守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蓄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一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仰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有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征其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自流涕,沬血饮泣,更张空弮,冒白刃,北首争死敌者。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怛悼,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之名将,不能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矣。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之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愬者!此真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乎?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而仆又佴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

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所畜,流俗之所轻也。***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厉也。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槛阱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可入;削木为吏,议不可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箠,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抢地,视徒隶则心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以至是,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于羑里;李斯,相也,具于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面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于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何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以稍陵迟,至于鞭箠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

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早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沉溺缧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不表于后也。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会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以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所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闺阁之臣,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故且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私心剌谬乎?今虽欲自雕琢,曼辞以自饰,无益,于俗不信,适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悉意,故略陈固陋。谨再拜。

?

这是我国古典文学史上第一篇富于抒情性的长篇书信。据书中“会东从上来”及“薄从上雍”二事,司马迁写这封信,在汉武帝太始四年(前93)冬。致书的对象任少卿,名安,这时下狱。旧说,安这次下狱被处死。然据王国维《太史公行年考》,任安诛死,是坐戾太子案,当在征和二年(前91),褚少孙在《史记·田叔列传》后面补叙任安事,载武帝语: “任安有当死之罪甚众,吾尝活之。”则太始四年之狱,安或再遇赦,后死于北军护军使者任内。任安下狱前,司马迁任中书谒者令,掌“领赞尚书,出入奏事”,职属宫廷机要,安要他“推贤进士”,为朝廷荐举人才。司马迁自以为前数年因李陵事下狱,受过“腐刑”,是莫大的耻辱,不配做这种事。在信中,引证古今,抒发愤懑,对当时的现实及其自身的遭遇,都有深刻的反映。文长一千三百余字,可分为六大段: 首尾两段述复信延迟原因及复信时的心情;第二段述不配“推贤进士”的缘故;第三段述为李陵事下狱的经过;第四段述忍辱受刑;第五段述如何完成《史记》的写作。书中主要内容,有如下四个方面:

其一,反映了司马迁的光辉性格和封建统治者的一些恶劣行为。司马迁在书中称赞“慷慨之士”和“倜傥非常之人”,他自己正是地地道道的这种人。因为这样,他对受“腐刑”的耻辱,极为强调,认为“大质已亏”,“在阘茸之中”,至于“无可比数”,“虽累百世,垢弥甚耳”;如再“仰首伸眉,论列是非”,不但无地自容,而且“轻朝廷,羞当世之士”,绝不能再做什么“推贤进士”之事。越是强调自己受刑后的卑贱,越见出作者的倔强与对屈辱的不能容忍。他认为在受刑前理应“引决自裁”,不该苟且偷生,受此屈辱。这充分表现他性格的刚烈。他所以受此耻辱,又是出于正直敢言和对朝廷的忠诚。当李陵兵败投降匈奴的***发生,在朝廷“大臣忧惧,不知所出”,“全躯保妻子之臣”及平时对李陵有“睚眦”之怨的人一片“媒孽其短”的声中,他挺身而出,说了一些公道话。李陵降敌,有失民族气节;但在当时,他的遭遇却又值得同情。司马迁与李陵无私交,然观察李陵平时的为人,“有国士之风”;兵败前的忠勇苦战,确有“出万死不顾一生”之概,情状感人。李陵之败,本来为汉武帝宠妃李夫人之兄贰师将军李广利所误,主要责任在彼。司马迁要武帝考虑李陵平日的为人及此次作战情况,略观动静。武帝袒护李广利,以为司马迁的发言,是“沮贰师”,即有伤李广利。遂如《史记》所载,“族陵母妻子”,断陵赎罪之路;并下司马迁于狱,施以酷刑,以泄私愤。这些,反映了司马迁性格的另一光辉侧面,并反映了汉武帝的处事不公、威福无常,以及朝官权贵的势利和无能。

其二,反映了封建刑狱制度的黑暗、残酷。汉初,原有纳钱谷可以赎罪和拜爵之举,司马迁受处分,“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入狱后,以其性格的慷慨刚烈,也不免要“见狱吏则头枪地,视徒隶则正惕息”。他进而从周文王(西伯)、李斯、韩信(淮阴侯)、彭越、张敖、周勃(绛侯)、窦婴(魏其侯)、季布、灌夫等人入狱和受刑的事,指出在刑罚、狱官、狱卒的“积威约之势”的驱迫下,这些著名人物,包括自己在内,同样屈身受辱,“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这除了涉及人情冷暖和皇帝的“左右亲近”的畏怯之外,主要反映封建刑狱制度的黑暗和残酷。

其三,在我国文学史上,最早提出了“发愤著书”的理论。司马迁认为“腐刑”之辱不可忍,但书中却又指出自己碰到时,是“就极刑而无愠色”。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他又认为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当时未对祖国和人民做出志所久存、力所能及的重要贡献,轻意一死,“轻于鸿毛”;他的顽强的历史责任感不容许他这样做,他只得付出巨大的代价,咬着牙根忍受下来。他以自己的痛苦实践,并总结了周文王、孔子、屈原、左丘明、孙膑、吕不韦、韩非等人在患难中或残废中著书,以及“《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的大量事例,提出了发愤著书、患难著书的理论。这在我国文学史上是首创的,对于我国文学的发展,是有积极的推动作用的。

其四,揭露封建帝王对待史官的态度和自己写作《史记》的情况。书中揭露史官并不为封建帝王所重视,成为“主上所戏弄,倡优所畜”的职务。但作者担任史官,并不因受到这种待遇而消沮,他意识到史官责任的重大,立志要为祖国写出第一部规模宏伟、全面而有系统的通史,这就是他忍死忍辱,而用血泪、生命换来的《史记》一书。他艰辛地“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综其始终,稽其成败兴坏之纪”,要把《史记》写成能够“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著作。实践证明,他坚强的意志和辛苦的劳动,使他达到这种目的,《史记》终于成为我国一部空前的、具有丰富史料、卓越史识,并有极高文学价值的伟大著作。书中这些话,对于我们理解《史记》这一部伟大著作,是很有帮助的。

书中所表达的这些思想内容,无疑都是可贵的。更为难能的,是作者能以非凡的文学才能,把这些思想内容,写得震撼人心,具有巨大的感染力。这种感染力,主要来自文章的 *** 和气势。司马迁既具有过人的激烈、慷慨和正义感强的性格,又有对于封建制度、封建统治的黑暗面的深切感受,对自己受刑以后的愤懑的长期郁积,对人生态度和历史责任感的反复思考,自然要在心中熔成一股火山下面的洪流、烈焰般的 *** 。一旦遇到写信的机会,又自然要迸喷而出,让这股洪流、烈焰去发放无限的光热。这就使文章无论是叙事或议论,都成为带着血泪、充满悲愤的控诉,成为抒情诗化的最强音,力量所至,飙扫涛卷。这种气势力量,又通过文章的语言形式,主要表现于如下的三个方面:

其一,急言极论,接连倾泻。书中历叙士德的五种表现,自己受“腐刑”之辱的“无所比数”,自己出仕后的种种矛盾,李陵的为人及其苦战情况,朝廷对于李陵***的反应,各种刑罚的耻辱性的比较,历史上著名人物受罚就刑的态度,历史上发愤著书的事例,《史记》的内容和写作意图,或连类而及,或对比相触,都是一事接着一事,一例接着一例,思绪涌发,语不中断,用重叠、排比的句式,一气倾泻而下,既显得内容洋溢充实,又显得气势浩荡强盛。

其二,磅礴感情,起伏盘旋。书中所写,以忍辱受刑、忍痛著书的感情为主。这种感情,四面磅礴,不断起伏、沁透于各段之中,特别在首尾两段,更是呼应盘旋,贯注到底。这更使文章的主旋律的力量周遍伸张,始终不懈,更加强了文章的气势。

其三,在奔放中又极尽曲折、顿挫的能事。这篇文章,从整体上看,是一气倾泻的;但每叙一事或每发一议,又往往是层次多而转接自然,以奔放的气机挟曲折的思路以行。这种曲折,既不伤文章的奔放气势,相反的又以顿挫的力量加强了它。如第一段自“若望仆不相师”至“而与谁语”,“何则”至“适足以见笑而自点耳”;第三段自“仆少负不羁之行”至“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自“其素所蓄积也”至“私心痛之”;第四段,自“与蝼蚁何以异”至“用之所趋异也”,自“当此之时”至“曷足贵乎”;第五段自“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至“况仆之不得已乎”……凡此之类,不胜备举,都是层次转折既多,机调又奔放直下,顿挫有加,而气势更旺的。

由于如上的特色,故整篇文章,以其过人的丰富、强烈、奔放的思想感情,形成卓绝千古的浩荡雄伟的气势。宋真德秀评为“跌宕奇伟”;清方苞评为“如山之出云,如水之赴壑,千态万状,变化于自然,由其气之盛也。后来惟韩退之《答孟尚书书》类此”;林云铭评为“通篇淋漓悲壮,如泣如诉,自始至终,似一气呵成”;浦起龙评为“沉雄激壮,如江海之气,横空上出,摩荡六虚”: 都颇能得其气概。

〔注〕

太史公: 即太史令。此为司马迁自谓。牛马走: 谓如牛马一样供人驱使,犹言仆人,为司马迁自谦之词。

接物: 待人接物。

望: 抱怨。

罢: 同“疲”。驽(nú 奴): 驽马,跑不快的马。罢驽,喻人疲弱,才能低下。

身残处秽: 指身遭腐刑,处于受污辱的可耻地位。

钟子期、伯牙: 春秋楚国人。伯牙善鼓琴,志在高山流水。钟子期精于音乐,闻而知之。子期死,伯牙谓世无知音者,遂绝弦破琴,终身不再鼓琴。事见《吕氏春秋·本味》。

说: 通“悦”。容: 修饰打扮

大质: 身体,体质。

随、和: 指随侯珠、和氏璧,均为天下至宝。喻指美好的才德。

由、夷: 指许由、伯夷,均为古代品行高洁的贤士。

自点: 自污。点,玷污,污辱。

东从上来: 指随汉武帝从东方回长安。

卒(cù 促)卒: 匆促。间: 间隙。

薄: 迫。雍: 古县名,在今陕西凤翔南。本春秋雍邑,秦曾建都于此。汉武帝常至此祭祀天神。

不可为讳: 不可避忌,指任安不可避免要被处死。

长逝者: 死者,指将死的任安。

符: 符信,凭据。

憯(cǎn 惨): 同“惨”。

比数: 同列,相提并论。

卫灵公: 春秋时卫国国君,名元,公元前534—前493年在位。雍渠: 卫灵公宠爱的宦官。

商鞅: 战国时政治家,卫国人,公孙氏。名鞅,亦称卫鞅。景监: 秦孝公宠幸的太监。商鞅因景监推荐而被秦孝公重用。赵良: 秦国的贤士。

同子: 指汉文帝时的宦官赵谈。司马迁避父讳,故称同子。袁丝: 即袁盎(丝为其字),汉文帝时以直谏名重朝廷。绪业: 遗业。

待罪辇毂下: 谦词,指在皇帝周围做官

惟: 思。

拾遗补阙: 为皇帝补救过失,指讽谏。

岩穴之士: 古时隐士多山居,故称岩穴之士。

下大夫: 太史令官禄六百石,位为下大夫。

外廷: 即外朝。汉代朝官分内朝官和外朝官。汉武帝以侍中、常侍、给事中等近臣组成内朝,参与国家大事决策。丞相为首的外朝为执行一般政务的机关。

阘茸(tà róng 踏戎): 卑贱。

周卫: 宿卫周密,这里指宫禁。

李陵: 西汉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人,字少卿,名将李广之孙。善骑射。武帝时任骑都尉。曾率兵出击匈奴,战败投降。

趣: 同“趋”。

分别有让: 指待人接物能分别尊卑长幼,恪守礼节,有谦让的品德。

下人: 指甘居人下。

媒孽: 即媒糵。媒,酒母;糵,酒曲。酝酿之意,比喻构陷诬害,酿成其罪。

王庭: 《文选》李善注: “单于所居之处,号曰王庭。”

过半当: 超过一半。

旃(zhān 占)裘: 毡制之衣,为匈奴所穿用。这里指匈奴。

弮: 弩弓。李陵矢尽,故张空弓。

绝甘分少: 拒绝接受甘美之物,能将仅有的少量东西分给别人。

当: 相当,指抵罪之功。

暴(pù 铺): 显露。

睚眦(yá zì 牙字): 怒目而视。这里指怨忿。

理: 古代的司法机关。

囹圄(líng yǔ 玲雨): 监狱。

隤(tuí 颓): 同“颓”,败坏。

佴(èr 二): 相次,随后。蚕室: 狱名,宫刑者所居之室。《后汉书·光武帝纪下》注: “蚕室,宫刑狱名。宫刑者畏风,须暖,作窨室蓄火如蚕室,因以名焉。”

理色: 道理,脸面。

易服: 改穿囚服。

传: 指《礼记》。语出《礼记·曲礼上》: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刑人不在君侧。”

定计: 事先打算。鲜: 鲜明,明确。

枪地: 即抢地,头触地。

西伯: 指周文王。商末周初周族领袖,姬姓,名昌。商纣时为西伯,一度被纣囚禁于羑里(今河南汤阴北)。

李斯: 秦丞相,后被赵高陷害,腰斩于市。五刑: 古代五种刑罚,指墨(脸上刺字)、劓(割鼻)、剕(断足)、宫刑、大辟(***)。

淮阴: 即汉淮阴侯韩信,曾封楚王。公元前201年,有人上书告信欲谋反,高帝用陈平计,伪称将游云梦,会诸侯于陈(今河南淮阳),信至,令用刑具锁缚。械: 锁缚手足的刑具。

彭越: 字仲,汉初昌邑(今山东金乡西北)人。封梁王。后被告发谋反,为刘邦所捕,下狱被杀。张敖: 汉初大梁(今河南开封西北)人。张耳子,嗣其父为赵王。因赵相贯高等谋刺高祖,被捕下狱。南面称孤: 称王。

绛侯: 即周勃。勃以功封绛侯。吕后死后,与陈平诛杀吕产、吕禄等人,迎立文帝,任右丞相。后被人诬告,一度下狱。请室: 请罪之室,即囚禁有罪官吏的牢狱。

魏其: 即窦婴。婴以功封魏其侯。后因与丞相田蚡交恶,被纠劾拘禁于都司空衙门的狱中。赭衣: 囚衣。三木: 加在颈、手、足上的刑具。

季布: 汉初楚人,任侠有名,项羽曾使率兵数围困刘邦。项羽败后,刘邦以千金悬赏捉拿,他匿于濮阳周氏家。后接受周氏之计,髡钳(古代刑罚,剃去头发,用铁圈束颈)为奴,卖身给鲁国游侠朱家。

灌夫: 曾为燕相。因辱骂丞相田蚡,被拘禁于居室。居室: 汉官署名,属少府,为拘禁的处所。

陵迟: 同“陵夷”,衰落。

引节: 守节***。

没世: 终身。

文王拘而演《周易》: 相传周文王被纣囚于羑里,推演伏羲所画的八卦为六十四卦,成为《周易》。

“屈原放逐”二句: 战国楚大诗人屈原因遭靳尚等人诬陷,被流放,作《离骚》。

“左丘失明”二句: 春秋时鲁国史官左丘明失去视力后著《国语》。

“孙子膑脚”二句: 孙子即孙膑,战国初军事家。他被庞涓处以膑刑(剜去膝盖骨),后撰写了《孙膑兵法》。

“不韦迁蜀”二句: 吕不韦本商人,后为秦相,尊为相国。以罪免职,被迁往蜀地。曾命门客编撰《吕氏春秋》。《吕览》即《吕氏春秋》。

“韩非囚秦”二句: 韩非,战国末思想家、法家代表人物。曾建议韩王变法图强,不见用。后出使秦国,李斯忌其才,入狱***。《说难》、《孤愤》为其所作篇名。

“述往事”二句: 《文选》李善注: “言故述往前行事,思令将来人知己之志。”

究天人之际: 探究天地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关系。

负下: 处低下的地位。未易居: 不容易生活。

下流多谤议: 指自己居于下游容易遭到诽谤。

口语: 指为李陵辩解。

直: 同“值”,当。闺閤之臣: 指宦官一类的官职。

曼辞:美饰之辞。

转战千里是什么意思

报任安书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

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抑郁而无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己者容。若仆大质已亏缺,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

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恐卒然不可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不报,幸勿为过。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爰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中材之人,事关于宦竖,莫不伤气,况忼慨之士乎!如今朝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豪隽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累日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闒茸之中,乃欲昂首信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伎,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壹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畜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壹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昂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征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李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流涕,沫血饮泣,张空弮,冒白刃,北首争死敌。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怛悼,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过也。身虽陷败彼,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深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壹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愬者!此正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邪?李陵既生降,颓其家声,而仆又茸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

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棰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励也。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槛阱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牢,势可不入;削木为吏,议不可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棰,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枪地,视徒隶则心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已至是,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于羑里;李斯,相也,具于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乡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于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何足怪乎?且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已稍陵迟,至于鞭棰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

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不得已也。今仆不幸,早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沉溺缧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若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不表于后也。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会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且负下未易居,上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戮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闺合之臣,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故且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之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私心剌谬乎?今虽欲自雕瑑,曼辞以自饰,无益于俗,不信,适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尽意,略陈固陋。谨再拜。

文章译文

像牛马一样替人奔走的仆役太史公司马迁再拜。

少卿足下:前不久承蒙您给我写信,用谨慎地待人接物教导我,以推举贤能、引荐人才为己任,情意、态度十分恳切诚挚,好像抱怨我没有遵从您的教诲,而是追随了世俗之人的意见。我是不敢这样做的。我虽然平庸无能,但也曾听到过德高才俊的前辈遗留下来的风尚。只是我自认为身体已遭受摧残,又处于污浊的环境之中,每有行动便受到指责,想对事情有所增益,结果反而自己遭到损害,因此我独自忧闷而不能向人诉说。俗话说:"为谁去做,教谁来听?"钟子期死了,伯牙便一辈子不再弹琴。这是为什么呢?贤士乐于被了解自己的人所用,女子为喜爱自己的人而打扮。像我这样的人,身躯已经亏残,虽然才能像随侯珠、和氏璧那样稀有,品行像许由、伯夷那样高尚,终究不能用这些来引以为荣,恰好会引人耻笑而自取污辱。

来信本应及时答复,刚巧我侍从皇上东巡回来,后又为烦琐之事所逼迫,同您见面的日子很少,我又匆匆忙忙地没有些微空闲来详尽地表达心意。现在您蒙受意想不到的罪祸,再过一月,临近十二月,我侍从皇上到雍县去的日期也迫近了,恐怕突然之间您就会有不幸之事发生,因而使我终生不能向您抒发胸中的愤懑,那么与世长辞的灵魂会永远留下无穷的遗怨。请让我向您略约陈述浅陋的意见。隔了很长的日子没有复信给您,希望您不要责怪。

我听到过这样的说法:一个人如何修身,是判断他智慧的凭证;一个人是否乐善好施,是评判他仁义的起点;一个人如何取舍,是体会他道义的标志;一个人如何面对耻辱,是断定他是否勇敢的准则;一个人建立了怎样的名声,是他品行的终极目标。志士有这五种品德,然后就可以立足于社会,排在君子的行列中了。所以,祸患没有比贪利更悲惨的了,悲哀没有比心灵受创更痛苦的了,行为没有比污辱祖先更丑恶的了,耻辱没有比遭受宫刑更重大的了。受过宫刑的人,社会地位是没法比类的,这并非当今之世如此,这可追溯到很远的时候。从前卫灵公与宦官雍渠同坐一辆车子,孔子感到羞耻,便离开卫国到陈国去,商鞅靠了宦官景监的推荐而被秦孝公召见,贤士赵良为此寒心;太监赵同子陪坐在汉文帝的车上,袁丝为之脸色大变。自古以来,人们对宦官都是鄙视的。一个才能平常的人,一旦事情关系到宦官,没有不感到屈辱的,更何况一个慷慨刚强的志士呢?如今朝廷虽然缺乏人材,但怎么会让一个受过刀锯摧残之刑的人,来推荐天下的豪杰俊才呢?我凭着先人遗留下来的余业,才能够在京城任职,到现在已二十多年了。我常常这样想:上不能对君王尽忠和报效信诚,而获得有奇策和才干的称誉,从而得到皇上的信任;其次,又不能给皇上拾取遗漏,补正阙失,招纳贤才,推举能人,发现山野隐居的贤士;对外,不能备数于军队之中,攻城野战,以建立斩将夺旗的功劳;从最次要的方面来看,又不能每日积累功劳,谋得***厚禄,来为宗族和朋友争光。这四个方面没有哪一方面做出成绩,我只能有意地迎合皇上的心意,以保全自己的地位。我没有些微的建树,可以从这些方面看出来。以前,我也曾置身于下大夫的行列,在朝堂上发表些不值一提的意见。我没有利用这个机会申张纲纪,竭尽思虑,到现在身体残废而成为打扫污秽的奴隶,处在卑贱者中间,还想昂首扬眉,评论是非,不也是轻视朝廷、羞辱了当世的君子们吗?唉!唉!像我这样的人,尚且说什么呢?尚且说什么呢? 而且,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般人是不容易弄明白的。我在少年的时候就没有卓越不羁的才华,成年以后也没有得到乡里的称誉,幸亏皇上因为我父亲是太史令,使我能够获得奉献微薄才能的机会,出入宫禁之中。我认为头上顶着盆子就不能望天,所以断绝了宾客的往来,忘掉了家室的事务,日夜都在考虑全部献出自己的微不足道的才干和能力,专心供职,以求得皇上的信任和宠幸。但是,事情与愿望违背太大,不是原先所料想的那样。我和李陵都在朝中为官,向来并没有多少交往,追求和反对的目标也不相同,从不曾在一起举杯饮酒,互相表示友好的感情。但是我观察李陵的为人,确是个守节操的不平常之人:奉事父母讲孝道,同朋友交往守信用,遇到钱财很廉洁,或取或予都合乎礼义,能分别长幼尊卑,谦让有礼,恭敬谦卑自甘人下,总是考虑着奋不顾身来赴国家的急难。他历来积铸的品德,我认为有国士的风度。做人臣的,从出于万死而不顾一生的考虑,奔赴国家的危难,这已经是很少见的了。现在他行事一有不当,而那些只顾保全自己性命和妻室儿女利益的臣子们,便跟着挑拨是非,夸大过错,陷人于祸,我确实从内心感到沉痛。况且李陵带领的兵卒不满五千,深入敌人军事要地,到达单于的王庭,好像在老虎口上垂挂诱饵,向强大的胡兵四面挑战,面对着亿万敌兵,同单于连续作战十多天,杀伤的敌人超过了自己军队的人数,使得敌人连救死扶伤都顾不上。匈奴君长都十分震惊恐怖,于是就征调左、右贤王,出动了所有会开弓放箭的人,举国上下,共同攻打李陵并包围他。李陵转战千里,箭都射完了,进退之路已经断绝,救兵不来,士兵死伤成堆。但是,当李陵振臂一呼,鼓舞士气的时候,兵士没有不奋起的,他们流着眼泪,一个个满脸是血,强忍悲泣,拉开空的弓弦,冒着白光闪闪的刀锋,向北拼死杀敌。当李陵的军队尚未覆没的时候,使者曾给朝廷送来捷报,朝廷的公卿王侯都举杯为皇上庆贺。几天以后,李陵兵败的奏书传来,皇上为此而饮食不甜,处理朝政也不高兴。大臣们都很忧虑,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我私下里并未考虑自己的卑贱,见皇上悲伤痛心,实在想尽一点我那款款愚忠。我认为李陵向来与将士们同甘共苦,能够换得士兵们拼死效命的行动,即使是古代名将恐怕也没能超过的。他虽然身陷重围,兵败投降,但看他的意思,是想寻找机会报效汉朝。事情已经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但他摧垮、打败敌军的功劳,也足以向天下人显示他的本心了。我内心打算向皇上陈述上面的看法,而没有得到适当的机会,恰逢皇上召见,询问我的看法,我就根据这些意见来论述李陵的功劳,想以此来宽慰皇上的胸怀,堵塞那些攻击、诬陷的言论。我没有完全说清我的意思,圣明的君主不深入了解,认为我是攻击贰师将军,而为李陵辩解,于是将我交付狱官处罚。我的虔敬和忠诚的心意,始终没有机会陈述和辩白,被判了诬上的罪名,皇上终于同意了法吏的判决。我家境贫寒,微薄的钱财不足以拿来赎罪,朋友们谁也不出面营救,皇帝左右的亲近大臣又不肯替我说一句话。我血肉之躯本非木头和石块,却与执法的官吏在一起,深深地关闭在牢狱之中,我向谁去诉说内心的痛苦呢?这些,正是少卿所亲眼看见的,我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正是这样吗?李陵投降以后,败坏了他的家族的名声,而我接着被置于蚕室,更被天下人所耻笑,可悲啊!可悲!

这些事情是不容易逐一地向俗人解释的。我的祖先没有剖符丹书的功劳,职掌文史星历,地位接近于卜官和巫祝一类,本是皇上所戏弄并当作倡优来畜养的人,是世俗所轻视的。***如我伏法被杀,那好象是九牛的身上失掉一根毛,同蝼蚁又有什么区别?世人又不会拿我之死与能殉节的人相比,只会认为我是智尽无能、罪大恶极,不能免于***,而终于走向死路的啊!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我向来所从事的职业以及地位,使人们会这样地认为。人固然都有一死,但有的人死得比泰山还重,有的人却比鸿毛还轻,这是因为他们生存所依靠的东西不同啊!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不污辱祖先,其次是自身不受侮辱,再次是不因别人的脸色而受辱,再次是不因别人的言语而受辱,再次是被捆绑在地而受辱,再次是穿上囚服受辱,再次是戴上脚镣手铐、被杖击鞭笞而受辱,再次是被剃光头发、颈戴枷锁而受辱,再次是毁坏肌肤、断肢截体而受辱,最下等的是腐刑,侮辱到了极点。古书说"刑不上大夫",这是说士人讲节操而不能不加以自勉。猛虎生活在深山之中,百兽就都震恐,等到它落入陷穽和栅栏之中时,就只得摇着尾巴乞求食物,这是人不断地使用威力和约束而逐渐使它驯服的。所以,士子看见画地为牢而决不进入,面对削木而成的***狱吏也决不同他对答,这是由于早有主意,事先就态度鲜明。现在我的手***叉,被木枷锁住、绳索捆绑,皮肉暴露在外,受着棍打和鞭笞,关在牢狱之中。在这种时候,看见狱吏就叩头触地,看见牢卒就恐惧喘息。这是为什么呢?是狱吏的威风和禁约所造成的。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谈什么不受污辱,那就是人们常说的厚脸皮了,有什么值得尊贵的呢?况且,象西伯姬昌,是诸侯的领袖,曾被拘禁在羑里;李斯,是丞相,也受尽了五刑;淮阴侯韩信,被封为王,却在陈地被戴上刑具;彭越、张敖被诬告有称帝野心,被捕入狱并定下罪名;绛侯周勃,曾诛杀诸吕,一时间权力大于春秋五霸,也被囚禁在请罪室中;魏其侯窦婴,是一员大将,也穿上了红色的囚衣,手、脚、颈项都套上了刑具;季布以铁圈束颈卖身绐朱家当了奴隶;灌夫被拘于居室而受屈辱。这些人的身分都到了王侯将相的地位,声名传扬到邻国,等到犯了罪而法网加身的时候,不能引决自裁。在社会上,古今都一样,哪里有不受辱的呢?照这样说来,勇敢或怯懦,乃是势位所造成;强或弱,也是形势所决定。确实是这样,有什么奇怪的呢?况且人不能早早地***以逃脱于法网之外,而到了被摧残和被杖打受刑的时候,才想到保全节操,这种愿望和现实不是相距太远了吗?古人之所以慎重地对大夫用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人之常情,没有谁不贪生怕死的,都挂念父母,顾虑妻室儿女。至于那些激愤于正义公理的人当然不是这样,这里有迫不得已的情况。如今我很不幸,早早地失去双亲,又没有兄弟互相爱护,独身一人,孤立于世,少卿你看我对妻室儿女又怎样呢?况且一个勇敢的人不一定要为名节去死,怯懦的人仰慕大义,又何处不勉励自己呢?我虽然怯懦软弱,想苟活在人世,但也颇能区分弃生就死的界限,哪会自甘沉溺于牢狱生活而忍受屈辱呢?再说奴隶婢妾尚且懂得***,何况象我到了这样不得已的地步!我之所以忍受着屈辱苟且活下来,陷在污浊的监狱之中却不肯死的原因,是遗憾我内心的志愿有未达到的,平平庸庸地死了,文章就不能在后世显露。

古时候虽富贵但名字磨灭不传的人,多得数不清,只有那些卓异而不平常的人才在世上著称。(那就是:)西伯姬昌被拘禁而扩写《周易》;孔子受困窘而作《春秋》;屈原被放逐,才写了《离骚》;左丘明失去视力,才有《国语》;孙膑被截去膝盖骨,《兵法》才撰写出来;吕不韦被贬谪蜀地,后世才流传着《吕氏春秋》;韩非被囚禁在秦国,写出《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都是一些圣贤们抒发愤懑而写作的。这些都是人们感情有压抑郁结不解的地方,不能实现其理想,所以记述过去的事迹,让将来的人了解他的志向。就像左丘明没有了视力,孙膑断了双脚,终生不能被人重用,便退隐著书立说来抒发他们的怨愤,想到活下来从事著作来表现自己的思想。

我私下里也自不量力,近来用我那不高明的文辞,收集天下散失的历史传闻,粗略地考订其事实,综述其事实的本末,推究其成败盛衰的道理,上自黄帝,下至于当今,写成十篇表,十二篇本纪,八篇书,三十篇世家,七十篇列传,一共一百三十篇,也是想探求天道与人事之间的关系,贯通古往今来变化的脉络,成为一家之言。刚开始草创还没有完毕,恰恰遭遇到这场灾祸,我痛惜这部书不能完成,因此便接受了最残酷的刑罚而不敢有怒色。我现在真正的写完了这部书,打算把它藏进名山,传给可传的人,再让它流传进都市之中,那么,我便抵偿了以前所受的侮辱,即便是让我千次万次地被侮辱,又有什么后悔的呢!但是,这些只能向有见识的人诉说,却很难向世俗之人讲清楚啊!

再说,戴罪被侮辱的处境是很不容易安生的,地位卑贱的人,往往被人诽谤和议论。我因为多嘴说了几句话而遭遇这场大祸,又被乡里之人、朋友羞辱和嘲笑,污辱了祖宗,又有什么面目再到父母的坟墓上去祭扫呢?即使是到百代之后,这污垢和耻辱会更加深重啊!因此我舶腹中肠子每日多次回转,坐在家中,精神恍恍忽忽,好象丢失了什么;出门则不知道往哪儿走。每当想到这件耻辱的事,冷汗没有不从脊背上冒出来而沾湿衣襟的。我已经成了宦官,怎么能够自己引退,深深地在山林岩穴隐居呢?所以只得随俗浮沉,跟着形势上下,以表现我狂放和迷惑不明。如今少卿竟教导我要推贤进士,这难道不是与我自己的愿望相违背的吗?现在我虽然想自我雕饰一番,用美好的言辞来为自己开脱,这也没有好处,因为世俗之人是不会相信的,只会使我自讨侮辱啊。简单地说,人要到死后的日子,然后是非才能够论定。书信是不能完全表达心意的,因而只是略为陈述我愚执、浅陋的意见罢了。恭敬的拜了两拜。

创作背景

司马迁三十八岁时,继父职为太史令。四十七岁时以李陵事下狱,受宫刑。出狱后,为中书谒者令。《汉书·司马迁传》:谓“迁既被刑之后,为中书令,尊宠,任职事”。中书令职,掌领导尚书出入奏事,是宫廷中机要职务。《报任安书》是在他任中书令时写的。此篇是司马迁写给其友人任安的一封回信。司马迁因李陵之祸处以宫刑,出狱后任中书令,表面上是皇帝近臣,实则近于宦官,为士大夫所轻贱。任安此时曾写信给他,希望他能“推贤进士”。司马迁由于自己的遭遇和处境,感到很为难,所以一直未能复信。后任安因罪下狱,被判***,司马迁才给他写了这封回信。 司马迁在此信中以无比激愤的心情,向朋友、也是向世人诉说了自己因李陵之祸所受的奇耻大辱,倾吐了内心郁积已久的痛苦与愤懑,大胆揭露了朝廷大臣的自私,甚至还不加掩饰地流露了对汉武帝是非不辨、刻薄寡恩的不满。信中还委婉述说了他受刑后“隐忍苟活”的一片苦衷。为了完成《史记》的著述,司马迁所忍受的屈辱和耻笑,绝非常人所能想象。但他有一条非常坚定的信念,死要死得有价值,要“重于泰山”,所以,不完成《史记》的写作,绝不能轻易去死,即使一时被人误解也在所不惜。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持他在“肠一日而九回”的痛苦挣扎中顽强地活了下来,忍辱负重,坚忍不拔,终于实现了他的夙愿,完成了他的大业。

任少卿名安,荥阳人。曾任益州刺史、北军使者护军。《史记》卷一百四《田叔传》后附有褚先生所补的《任安传》。任安是司马迁的朋友,曾经写信给司马迁,叫他利用中书令的地位“推贤进士”。过了很久,司马迁给他回了这封信。此信写于武帝太始四年十一月(公元前93年,这年司马迁53岁)。当时任安因事下狱,状况危险,所以书信中虑及任安的死。在任安为北军使者护军的时候,因他在太子刘据“造反”时***取了袖手旁观的做法,其实太子并非真反只是因“巫蛊***”被冤枉没办法了,想杀江充以自保。

关于任安的说法,上述可谓为一说。但亦有其他说法,即任安为北军使者护军时,因其在太子刘据造反时***取了“持两端”做法,而为汉武处死。在此时,任安希图以“推贤进士为名,要求时任中书令的司马迁给予帮助。而司马迁因为自己的处境很难帮他这个忙,便写了这封报任安书。这才是为什么司马迁在任安临刑前给其写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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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音:

zhuǎn zhàn qiān lǐ

解释:

形容连续作战,经历了很长的历程。

出处:

汉·司马迁《报任少卿书》:“转斗千里,矢尽道穷。”《后汉书·吴汉传》:“吾共诸君逾越险阻,转战千里,所在斩获,遂深入敌地,至其城下。”

例句:

人固有一死的司马迁

李陵答苏武书(《西汉文》)

子卿足下:

勤宣令德,策名清时,荣问休畅,幸甚,幸甚!

远托异国,昔人所悲;望风怀想,能不依依!昔者不遗,远辱还答,慰诲勤

勤,有逾骨肉,陵虽不敏,能不慨然!

自从初降,以至今日,身之穷困,独坐愁苦。终日无睹,但见异类,韦韝毳

幕,以御风雨;膻肉酪浆,以充饥渴;举目言笑,谁与为欢?胡地玄冰,边土惨

裂,但闻悲风萧条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互动。

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嗟乎,子卿!陵独何心,

能不悲哉!

与子别后,益复无聊,上念老母,临年被戮;妻子无辜,并为鲸鲵;身负国

恩,为世所悲。子归受荣,我留受辱,命也如何?身出礼义之乡,而入无知之俗,

违弃君亲之恩,长为蛮夷之域,伤已!令先君之嗣,更成戎狄之族,又自悲矣!

功大罪小,不蒙明察,孤负陵心区区之意。每一念至,忽然忘生。陵不难刺心以

自明,刎颈以见志,顾国家於我已矣,杀身无益,适足增羞,故每攘臂忍辱,辄

复苟活。左右之人,见陵如此,以为不入耳之欢,来相劝勉。异方之乐,只令人

悲,增忉怛耳!

嗟乎子卿!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前书仓卒,未尽所怀,故复略而言之。昔

先帝授陵步卒五千,出征绝域,五将失道,陵独遇战,而裹万里之粮,帅徒步之

师,出天汉之外,入强胡之域,以五千之众,对十万之军,策疲乏之兵,当新羁

之马,然犹斩将搴旗,追奔逐北,灭迹扫尘,斩其枭帅。使三军之士视死如归。

陵也不才,希当大任。意谓此时,功难堪矣。

匈奴既败,举国兴师,更练精兵,强逾十万,单於临阵,亲自合围。客主之

形既不相如,步马之势又甚悬绝。疲兵再战,一以当千,然犹扶乘创痛,决命争

首。死伤积野,馀不满百,而皆扶病,不任干戈。然陵振臂一呼,创病皆起,举

刃指虏,胡马奔走;兵尽矢穷,人无尺铁,犹复徒首奋呼,争为先登。当此时也,

天地为陵震怒,战士为陵饮血!单於谓陵不可复得,便欲引还。而贼臣教之,遂

便复战,故陵不免耳。

昔高皇帝以三十万众困於平城。当此之时,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然犹七日

不食,仅乃得免。况当陵者,岂易为力哉?而执事者云云,苟怨陵以不死。然陵

不死,罪也。子卿视陵,岂偷生之士而惜死之人哉?宁有背君亲、捐妻子、而反

为利者乎?然陵不死,有所为也。故欲如前书之言,报恩於国主耳。诚以虚死不

如立节,灭名不如报德也。昔范蠡不殉会稽之耻,曹沫不死三败之辱,卒复句践

之雠,报鲁国之羞。区区之心窃慕此耳。何图志未立而怨已成,计未从而骨肉受

刑。此陵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

足下又云:“汉与功臣不薄。”子为汉臣,安得不云尔乎!昔萧、樊囚絷,

韩、彭菹醢,晁错受戮,周魏见辜;其馀佐命立功之士,贾谊亚夫之徒,皆信命

世之才,抱将相之具,而受小人之谗,并受祸败之辱,卒使怀才受谤,能不得展。

彼二子之遐举,谁不为之痛心哉!陵先将军,功略盖天地,义勇冠三军,徒失贵

臣之意,刭身绝域之表。此功臣义士所以负戟而长叹者也!何谓“不薄”哉?且

足下昔以单车之使,适万乘之虏,遭时不遇,至於伏剑不顾;流离辛苦,几死朔

北之野;丁年奉使,皓首而归;老母终堂,生妻去帷。此天下所希闻,古今所未

有也。蛮貊之人尚犹嘉子之节,况为天下之主乎?陵谓足下当享茅土之荐,受千

乘之赏。闻子之归,赐不过二百万,位不过典属国,无尺土之封加子之勤。而妨

功害能之臣尽为万户侯,亲戚贪佞之类悉为廊庙宰。子尚如此,陵复何望哉?

且汉厚诛陵以不死,薄赏子以守节,欲使远听之臣望风驰命,此实难矣。所以每

顾而不悔者也。陵虽孤恩,汉亦负德。昔人有言:“虽忠不烈,视死如归。”陵

诚能安,而主岂复能眷眷乎?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谁复能屈身稽颡,

还向北阙,使刀笔之吏弄其文墨邪?愿足下勿复望陵。

嗟乎,子卿!夫复何言?相去万里,人绝路殊,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

鬼,长与足下,生死辞矣。幸谢故人,勉事圣君。足下胤子无恙,勿以为念!努

力自爱。时因北风,复惠德音。李陵顿首。

谏太宗十思疏(魏征)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

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臣虽

下愚,知其不可,而况於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不念居安思危,

戒奢以俭,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

凡昔元首,承天景命,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岂取之易,守之难乎?盖

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胡越为一体;傲物,

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

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

冲而自牧;惧满盈,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

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惧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

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以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弘兹九得。简能而任

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

并用,垂拱而治。何必劳神苦思,代百司之职役哉!

报任少卿书(司马迁)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於接物,推贤

进士气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是也!

仆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

以独抑郁而谁与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锺子期死,伯牙终身不

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说己者容。若仆大质已亏缺矣,虽才怀随和,

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见笑而自点耳。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

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志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

季冬,仆又薄从上雍,恐卒然不可为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

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不报,幸勿为过!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表也;耻辱

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於世,列於君子之

林矣。故祸莫憯於欲利,悲莫痛於伤心,行莫丑於辱先,诟莫大於宫刑。刑馀之

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商鞅

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袁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中材之人,事有关

於宦竖,莫不伤气,而况於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庭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馀荐天

下豪俊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馀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

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

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积日累劳,取

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於

此矣。向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奉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纲维,尽思虑,今

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阘茸之中,乃欲卯首伸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

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材,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

使得奉薄伎,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灰之业,

日夜竭其不肖之材力,务一心营职,以求亲媚於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

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能相善也。趋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

馀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守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与义,分别有让,

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其素所蓄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

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一不当,而全躯保

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

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仰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有馀日,所杀

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徵其左右贤王,举引弓之人,

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陵一呼劳

军,士无不起,躬自流涕,沫血饮泣,更张空弮,冒白刃,北向争死敌者。陵未

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

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怆怛悼,诚

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之名将,

不能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

败,功亦足以暴於天下矣。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

陵之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晓,以为仆沮贰师,

而为李陵游说遂下於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家贫,

财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视;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

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诉者!此真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乎?李陵既生降,

颓其家声,而仆又佴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

也。

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

倡优所畜,流俗之所轻也。***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

世俗又不与能死节者次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

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死或重於泰山,或轻於鸿毛,用之所趣异也。太上

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

受辱,其次关木索、被菙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

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励也,猛虎

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槛穽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

牢,势不可入,削木为吏,议不可对;定计於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

受榜垂,幽於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抢地,视徒隶则心惕息,何者?

积威约之势也。及以至是,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

拘於羑里;李斯,相也,具於五刑;淮阴,王也,受械於陈;彭越、张敖,南面

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於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

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于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

罪至罔,不能引决自载,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

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曷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以稍陵迟,

至於鞭棰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於大夫者,殆为此也。

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於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

今仆不幸,早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於妻子何如哉?且勇者

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

自沉溺缧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

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不表於后世也。

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

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

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

《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

述往事,思来者。及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

愤,思垂空文以自见。仆窃不逊,近自托於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

其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

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

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会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已著

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

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所戮笑,以污辱

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

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

闺合之臣,宁得自引深藏岩穴邪?故且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

卿乃教之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私心刺谬乎?今虽欲自雕琢,曼辞以自饰,无益,

於俗不信,适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悉意,略陈固陋。谨

再拜。

能激励人的文言文

(张京华据《汉书》中华书局标点本排录)

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用,而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是也。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抑郁而无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用,女为悦己容。若仆大质已亏缺,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

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上雍,恐卒然不可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不报,幸勿过。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爰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中材之人,事关于宦竖,莫不伤气,况忼慨之士乎!如今朝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豪隽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累日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闒茸之中,乃欲昂首信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伎,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壹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畜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壹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昂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征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李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流涕,沫血饮泣,张空弮,冒白刃,北首争死敌。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怛悼,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过也。身虽陷败彼,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深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壹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愬者!此正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邪?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而仆又茸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

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鬄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厉也。猛虎处深山,百兽震恐,及其在阱槛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入,削木为吏议不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箠,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枪地,视徒隶则心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牖里;李斯,相也,具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乡称孤,系狱具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财。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曷足怪乎!且人不能蚤自财绳墨之外,已稍陵夷至于鞭箠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亲戚,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不得已也。今仆不幸,蚤失二亲,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耎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累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若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没世而文***不表于后也。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及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适会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戮笑,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闺閤之臣,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故且从俗浮湛,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之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之私指谬乎。今虽欲自雕瑑,曼辞以自解,无益,于俗不信,只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尽意,故略陈固陋。 像牛马一样替人奔走的仆役太史公司马迁再拜。

少卿足下:从前承蒙您给我写信,用谨慎地待人接物教导我,以推举贤能、引荐人才为己任,情意十分恳切诚挚,好像抱怨我没有遵从您的教诲,而是追随了世俗之人的意见。我是不敢这样做的。我虽然平庸无能,但也曾听到过德高才俊的前辈遗留下来的风尚。只是我自认为身体已遭受摧残,又处于污浊的环境之中,每有行动便受到指责,想对事情有所增益,结果反而自己遭到损害,因此我独自忧闷而不能向人诉说。俗话说:为谁去做,教谁来听?钟子期死了,伯牙便一辈子不再弹琴。这是为什么呢?贤士乐于被了解自己的人所用,女子为喜爱自己的人而打扮。像我这样的人,身躯已经亏残,虽然才能像随侯珠、和氏璧那样稀有,品行像许由、伯夷那样高尚,终究不能用这些来引以为荣,恰好会引人耻笑而自取污辱。来信本应及时答复,刚巧我侍从皇上东巡回来,后又为烦琐之事所逼迫,同您见面的日子很少,我又匆匆忙忙地没有些微空闲来详尽地表达心意。您蒙受意想不到的罪祸,再过一月,临近十二月,我侍从皇上到雍县去的日期也迫近了,恐怕突然之间您就会有不幸之事发生,因而使我终生不能向您抒发胸中的愤懑,那么与世长辞的灵魂会永远留下无穷的遗怨。请让我向您略约陈述浅陋的意见。隔了很长的日子没有复信给您,希望您不要责怪。

我听到过这样的说法:一个人如何修身,是判断他智慧的凭证;一个人是否乐善好施,是评判他仁义的起点;一个人如何取舍,是体会他道义的标志;一个人如何面对耻辱,是断定他是否勇敢的准则;一个人建立了怎样的名声,是他品行的终极目标。志士有这五种品德,然后就可以立足于社会,排在君子的行列中了。所以,最悲惨的是因为无钱赎罪,只能忍受酷刑,最痛心的是尽心的辅佐皇上却被污蔑,行为没有比污辱祖先更丑恶的了,耻辱没有比遭受宫刑更重大的了。受过宫刑的人,社会地位是没法比类的,这并非当今之世如此,这可追溯到很远的时候。从前卫灵公与宦官雍渠同坐一辆车子,孔子感到羞耻,便离开卫国到陈国去,商鞅靠了宦官景监的推荐而被秦孝公召见,贤士赵良为此寒心;太监赵同子陪坐在汉文帝的车上,袁丝为之脸色大变。自古以来,人们对宦官都是鄙视的。一个才能平常的人,一旦事情关系到宦官,没有不感到屈辱的,更何况一个慷慨刚强的志士呢?如今朝廷虽然缺乏人材,但怎么会让一个受过刀锯摧残之刑的人,来推荐天下的豪杰俊才呢?我凭着先人遗留下来的余业,才能够在京城任职,我常常这样想:上不能对君王尽忠和报效信诚,而获得有奇策和才干的称誉,从而得到皇上的信任;其次,又不能给皇上拾取遗漏,补正阙失,招纳贤才,推举能人,发现山野隐居的贤士;对外,不能备数于军队之中,攻城野战,以建立斩将夺旗的功劳;从最次要的方面来看,又不能每日积累功劳,谋得***厚禄,来为宗族和朋友争光。这四个方面没有哪一方面做出成绩,我只能有意地迎合皇上的心意,以保全自己的地位。我没有些微的建树,可以从这些方面看出来。以前,我也曾置身于下大夫的行列,在朝堂上发表些不值一提的意见。我没有利用这个机会申张纲纪,竭尽思虑,至今身体残废而成为打扫污秽的奴隶,处在卑贱者中间,还想昂首扬眉,评论是非,不也是轻视朝廷、羞辱了当世的君子们吗?唉!唉!像我这样的人,尚且说什么呢?尚且说什么呢?

而且,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般人是不容易弄明白的。我在少年的时候就没有卓越不羁的才华,成年以后也没有得到乡里的称誉,幸亏皇上因为我父亲是太史令,使我能够获得奉献微薄才能的机会,出入宫禁之中。我认为头上顶着盆子就不能望天,所以断绝了宾客的往来,忘掉了家室的事务,日夜都在考虑全部献出自己的微不足道的才干和能力,专心供职,以求得皇上的信任和宠幸。但是,事情与愿望违背太大,不是原先所料想的那样。我和李陵都在朝中为官,向来并没有多少交往,追求和反对的目标也不相同,从不曾在一起举杯饮酒,互相表示友好的感情。但是我观察李陵的为人,确是个守节操的不平常之人:奉事父母讲孝道,同朋友交往守信用,遇到钱财很廉洁,或取或予都合乎礼义,能分别长幼尊卑,谦让有礼,恭敬谦卑自甘人下,总是考虑着奋不顾身来赴国家的急难。他历来积铸的品德,我认为有国士的风度。做人臣的,从出于万死而不顾一生的考虑,奔赴国家的危难,这已经是很少见的了。他行事一有不当,而那些只顾保全自己性命和妻室儿女利益的臣子们,便跟着挑拨是非,夸大过错,陷人于祸,我确实从内心感到沉痛。况且李陵带领的兵卒不满五千,深入敌人军事要地,到达单于的王庭,好像在老虎口上垂挂诱饵,向强大的胡兵四面挑战,面对着亿万敌兵,同单于连续作战十多天,杀伤的敌人超过了自己军队的人数,使得敌人连救死扶伤都顾不上。匈奴君长都十分震惊恐怖,于是就征调左、右贤王,出动了所有会开弓放箭的人,举国上下,共同攻打李陵并包围他。李陵转战千里,箭都射完了,进退之路已经断绝,救兵不来,士兵死伤成堆。但是,当李陵振臂一呼,鼓舞士气的时候,兵士没有不奋起的,他们流着眼泪,一个个满脸是血,强忍悲泣,拉开空的弓弦,冒着白光闪闪的刀锋,向北拼死杀敌。当李陵的军队尚未覆没的时候,使者曾给朝廷送来捷报,朝廷的公卿王侯都举杯为皇上庆贺。几天以后,李陵兵败的奏书传来,皇上为此而饮食不甜,处理朝政也不高兴。大臣们都很忧虑,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我私下里并未考虑自己的卑贱,见皇上悲伤痛心,实在想尽一点我那款款愚忠。我认为李陵向来与将士们同甘共苦,能够换得士兵们拼死效命的行动,即使是古代名将恐怕也没能超过的。他虽然身陷重围,兵败投降,但看他的意思,是想寻找机会报效汉朝。事情已经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但他摧垮、打败敌军的功劳,也足以向天下人显示他的本心了。我内心打算向皇上陈述上面的看法,而没有得到适当的机会,恰逢皇上召见,询问我的看法,我就根据这些意见来论述李陵的功劳,想以此来宽慰皇上的胸怀,堵塞那些攻击、诬陷的言论。我没有完全说清我的意思,圣明的君主不深入了解,认为我是攻击贰师将军,而为李陵辩解,于是将我交付狱官处罚。我的虔敬和忠诚的心意,始终没有机会陈述和辩白,被判了诬上的罪名,皇上终于同意了法吏的判决。我家境贫寒,微薄的钱财不足以拿来赎罪,朋友们谁也不出面营救,皇帝左右的亲近大臣又不肯替我说一句话。我血肉之躯本非木头和石块,却与执法的官吏在一起,深深地关闭在牢狱之中,我向谁去诉说内心的痛苦呢?这些,正是少卿所亲眼看见的,我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正是这样吗?李陵投降以后,败坏了他的家族的名声,而我接着被置于蚕室,更被天下人所耻笑,可悲啊!可悲!

这些事情是不容易逐一地向俗人解释的。我的祖先没有剖符丹书的功劳,职掌文史星历,地位接近于卜官和巫祝一类,本是皇上所戏弄并当作倡优来畜养的人,是世俗所轻视的。***如我伏法被杀,那好像是九牛的身上失掉一根毛,同蝼蚁又有什么区别?世人又不会拿我之死与能殉节的人相比,只会认为我是智尽无能、罪大恶极,不能免于***,而终于走向死路的啊!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我向来所从事的职业以及地位,使人们会这样地认为。人本来就有一死,但有的人死得比泰山还重,有的人却比鸿毛还轻,这是因为他们生存所追求的东西不同啊!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不污辱祖先,其次是自身不受侮辱,再次是不因别人的脸色而受辱,再次是不因别人的言语而受辱,再次是被捆绑在地而受辱,再次是穿上囚服受辱,再次是戴上脚镣手铐、被杖击鞭笞而受辱,再次是被剃光头发、颈戴枷锁而受辱,再次是毁坏肌肤、断肢截体而受辱,最下等的是腐刑,侮辱到了极点。古书说刑不上大夫,这是说士人讲节操而不能不加以自勉。猛虎生活在深山之中,百兽就都震恐,等到它落入陷阱和栅栏之中时,就只得摇着尾巴乞求食物,这是人不断地使用威力和约束而逐渐使它驯服的。所以,士子看见画地为牢而决不进入,面对削木而成的***狱吏也决不同他对答,这是由于早有主意,事先就态度鲜明。当下我的手***叉,被木枷锁住、绳索捆绑,皮肉暴露在外,受着棍打和鞭笞,关在牢狱之中。在这种时候,看见狱吏就叩头触地,看见牢卒就恐惧喘息。这是为什么呢?是狱吏的威风和禁约所造成的。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谈什么不受污辱,那就是人们常说的厚脸皮了,有什么值得尊贵的呢?况且,像西伯姬昌,是诸侯的领袖,曾被拘禁在羑里;李斯,是丞相,也受尽了五刑;淮阴侯韩信,被封为王,却在陈地被戴上刑具;彭越、张敖被诬告有称帝野心,被捕入狱并定下罪名;绛侯周勃,曾诛杀诸吕,一时间权力大于春秋五霸,也被囚禁在请罪室中;魏其侯窦婴,是一员大将,也穿上了红色的囚衣,手、脚、颈项都套上了刑具;季布以铁圈束颈卖身绐朱家当了奴隶;灌夫被拘于居室而受屈辱。这些人的身分都到了王侯将相的地位,声名传扬到邻国,等到犯了罪而法网加身的时候,不能引决自裁。在社会上,古今都一样,哪里有不受辱的呢?照这样说来,勇敢或怯懦,乃是势位所造成;强或弱,也是形势所决定。确实是这样,有什么奇怪的呢?况且人不能早早地***以逃脱于法网之外,而到了被摧残和被杖打受刑的时候,才想到保全节操,这种愿望和现实不是相距太远了吗?古人之所以慎重地对大夫用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人之常情,没有谁不贪生怕死的,都挂念父母,顾虑妻室儿女。至于那些激愤于正义公理的人当然不是这样,这里有迫不得已的情况。如今我很不幸,早早地失去双亲,又没有兄弟互相爱护,独身一人,孤立于世,少卿你看我对妻室儿女又怎样呢?况且一个勇敢的人不一定要为名节去死,怯懦的人仰慕大义,又何处不勉励自己呢?我虽然怯懦软弱,想苟活在人世,但也颇能区分弃生就死的界限,哪会自甘沉溺于牢狱生活而忍受屈辱呢?再说奴隶婢妾尚且懂得***,何况像我到了这样不得已的地步!我之所以忍受着屈辱苟且活下来,陷在污浊的监狱之中却不肯死,是遗憾我内心的志愿有未达到的,如果平平庸庸地死了,文章就不能在后世显露。

古时候虽富贵但名字磨灭不传的人,多得数不清,只有那些卓异而不平常的人才在世上著称。(那就是:)西伯姬昌被拘禁而扩写《周易》;孔子受困窘而作《春秋》;屈原被放逐,才写了《离骚》;左丘明失去视力,才有《国语》;孙膑被截去膝盖骨,《兵法》才撰写出来;吕不韦被贬谪蜀地,后世才流传着《吕氏春秋》;韩非被囚禁在秦国,写出《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都是一些圣贤们抒发愤慨而写作的。这些人都是(因为)感情有压抑郁结不解的地方,不能实现其理想,所以记述过去的事迹,让将来的人了解他的志向。就像左丘明没有了视力,孙膑断了双脚,终生不能被人重用,便退隐著书立说来抒发他们的怨愤,想到活下来从事著作来表现自己的思想。

我私下里也自不量力,眼下用我那不高明的文辞,收集天下散失的历史传闻,粗略地考订其真实性,综述其事实的本末,推究其成败盛衰的道理,上自黄帝,下至于当今,写成十篇表,十二篇本纪,八篇书,三十篇世家,七十篇列传,一共一百三十篇,也是想探求天道与人事之间的关系,贯通古往今来变化的脉络,成为一家的言论。刚开始草创还没有成书,恰恰遭遇到这场灾祸,我痛惜这部书不能完成,因此受到最残酷的刑罚也没有怨怒之色。我确实想完成这本书,把它(暂时)藏在名山之中,(以后)再传给跟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再让它广传于天下。那么,我便抵偿了以前所受的侮辱,即使受再多的侮辱,难道会后悔吗?然而,这些只能向有见识的人诉说,却很难向世俗之人讲清楚啊!

再说,戴罪被侮辱的处境是很不容易安生的,地位卑贱的人,往往被人诽谤和议论。我因为多嘴说了几句话而遭遇这场大祸,更被乡里之人、朋友羞辱和嘲笑,污辱了祖宗,又有什么面目再到父母的坟墓上去祭扫呢?即使是到百代之后,这污垢和耻辱会更加深重啊!因此我舶腹中肠子每日多次回转,坐在家中,精神恍恍惚惚,好像丢失了什么;出门则不知道往哪儿走。每当想到这件耻辱的事,冷汗没有不从脊背上冒出来而沾湿衣襟的。我已经成了宦官,怎么能够自己引退,深深地在山林岩穴隐居呢?所以只得随俗浮沉,跟着形势上下,以表现我狂放和迷惑不明。如今少卿竟教导我要推贤进士,这难道不是与我自己的愿望相违背的吗?即使我想像美玉一样自我雕琢,用美好的言辞来为自己开脱,这也没有好处,因为世俗之人是不会相信的,只会使我自讨侮辱啊。简单地说,人要到死后的日子,然后是非才能够论定。书信是不能完全表达心意的,因而只是略为陈述我愚执、浅陋的意见罢了。恭敬的再拜。

《报任安书》文

1. 勉励人的古文

黄生借书说黄生允修借书。

随园主人授以书而告之曰:书,非借不能读也。子不闻藏书者乎?七略四库,天子之书,然天子读书者有几?汗牛塞屋,富贵家之书,然富贵人读书者有几?其他祖父积、子孙弃者无论焉。

非独书为然,天下物皆然。非夫人之物而强***焉,必虑人逼取,而惴惴焉摩玩之不已,日“今日存,明日去,吾不得而见之矣。”

若业为吾所有,必高束焉,庋藏焉,曰“姑俟异日观”云尔。 余幼好书,家贫难致。

张氏藏书甚富。往借,不与,归而形诸梦。

其切如是。故有所览辄省记。

通籍后,俸去书来,落落大满,素灰丝时蒙卷轴。然后叹借者之用心专,而少时之岁月为可惜也。

今黄生贫类予,其借书亦类予;惟予之公书与张氏之吝书若不相类。然则予固不幸而遇张乎,生固幸而遇予乎?知幸与不幸,则其读书也必专,而其归书也必速。

为一说,使与书俱。

2. 写一篇激励人的文言文

我最喜欢的

蒲松龄的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灭吴。

还有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苏轼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宜自勉,岁月不待人。 陶渊明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荀况

其实人的奋斗,确定目标是最主要的,其次就是坚持,所以,我比较喜欢蒲松龄的那句诗,对仗工整,琅琅上口。而且又是熟悉的典故。

3. 谁有激励人的古文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汉乐府《长歌行》)

百学须先立志。(朱熹)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杜甫)

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杜甫)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苏轼)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礼记》)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荀子》)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司马迁)

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孔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后汉书)

不塞不流,不止不行。(韩愈)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苏轼)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王安石)

4. 激励,奋斗的文言文.有哲理的文言文.比如:伏久至,飞必高.生死有

多行不义必自毙.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一之为甚,其可再乎. ——《左传》 归真反璞,则终身不辱. 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 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 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 ——《国策》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 ——《楚辞》 客有歌于郢中者, 其始曰下里巴人, 国中嘱而和者数千人;…… 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嘱而和者,不过数十人.…… 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宋玉对楚王问》 进思尽忠,退思补过. 《管晏列传》 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滑稽列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货殖列传》 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太史公自序》 ——以上司马迁《史记》 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 司马迁《报任安书》 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 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者也. ——马援《诫兄子严敦书》 仰观宇宙之大, 俯察品类之盛, 所以游目骋怀, 足以极视听之娱, 信可乐也. ——王羲之《兰亭集序》 君子安贫,达人知命. 老当益壮,宁知白首之心.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王勃《滕王阁序》 人非尧舜,谁能尽善. ——李白《与韩荆州书》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 不塞不流,不止不行. ——韩愈《原道》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韩愈《马说》 业精於勤,而荒於嬉; 行成於思,而毁於随. 沉浸浓郁,含英咀华. ——韩愈《进学解》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 ——韩愈《送孟东野序》 爱之太殷,忧之太勤. 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 ——柳宗元《种树郭橐tuo驼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乎山水之间也. 山水之乐, 之心而寓之酒也. ——欧阳修《醉翁亭记》 草木无情,有时飘零. 人为动物,惟物是灵. 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 有动乎中,必摇其精. 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忧其智之所不能. ——欧阳修《秋声赋》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 麋鹿兴於左而目不瞬. ——苏洵《心术》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 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知之.…… 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也? 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 凡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佞. ——苏洵《辨奸论》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天地之间,物各有主. 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 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取之无禁,用之不竭, 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苏轼《前赤壁赋》 吾闻之申包胥曰,人定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 松柏生於山林,其始也,困於蓬蒿,厄於牛羊, 而其终也,贯四时,阅千岁而不改者,其天定也. ——苏轼《三槐堂铭》 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 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於险远, 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王安石《游褒禅山记》 天道何亲,惟德是亲. 鬼神何灵,因人而灵. 夫蓍shi,枯草也;龟,枯骨也,物也. 人灵於物者也,何不自听,而听於物乎. 昔日之所无,今日有之,不为过; 昔日之所有,今日无之不为不足. 是故一昼一夜,华开者谢.一春一秋,物故者新. 急湍之下,必有深潭;高丘之下,必有深谷. ——刘基《司马季主论卜》 智可以谋人,而不可以谋天. ——方孝孺《深虑论》。

5. 谁能告诉几段激励人向上的文言文

荀子 《劝学》我曾经整天发思索,(却)不如片刻学到的知识(多) 原文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

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

诗曰:“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恭尔位,好是正直。

神之听之,介尔景福。”神莫大于化道,福莫长于无祸。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

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

***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舟辑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

君子生非异也,善***于物也。南方有鸟焉,名曰“蒙鸠”,以羽为巢,而编之以发,系之苇苕。

风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所系者然也。

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茎长四寸,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木茎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

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物类之起,必有所始。

荣辱之来,必象其德。肉腐出虫,鱼枯生蠹。

怠慢忘身 ,祸灾乃作。强自取柱,柔自取束。

邪秽在身,怨之所构。施薪若一,火就燥也。

平地若一,水就湿也。草木畴生,禽兽群焉,物各从其类也。

是故质的张而弓矢至 焉,林木茂而斧斤至焉,树成荫而众鸟息焉,醯酸而蚋聚焉。故言有召祸也,行有 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积土成山,风雨兴焉。

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

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蚓无爪牙之利, 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

蟹六跪而二螯,非蛇蟮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

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

目不能两视而明,耳 不能两听而聪。螣蛇无足而飞,梧鼠五枝而穷。

诗曰 :“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

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故君子 结于一也。

昔者瓠巴鼓瑟而流沉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故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

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为善不积邪?安有不闻者乎! 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

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 为圣人。真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止也。

故学数有终,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 。为之,人也;舍之,禽兽也。

故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中声之所止也。

礼者 ,法之大分,群类之纲纪也。故学至乎礼而止矣。

夫是之谓道德之极。礼之敬文也 ,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间者毕矣。

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箸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蠕而动,一可 以为法则。

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 哉!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

小人之学也,以为禽 犊。故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口赞〕。

傲,非也;〔口赞〕,非也; 君子如向矣。学莫便乎近其人。

礼乐法而不说,诗书故而不切,春秋简而不速。方其人之习 君子之说,则尊以遍矣,周于世矣。

故曰:学莫便乎近其人。学之经莫速乎好其人,隆礼次之。

上不能好其人,下不能隆礼,安特将学杂识 志顺诗书而已耳!则末世穷年,不免为陋儒而已。将原先王,本仁义,则礼正其经 纬蹊径也。

若挈裘领,诎五指而顿之,顺者不可胜数也。不道礼宪,以诗书为之, 譬之犹以指测河也,以戈舂黍也,以锥飧壶也,不可以得之矣。

故隆礼,虽未明, 法士也;不隆礼,虽察辩,散儒也。问苦者,勿告也。

告苦者,勿问也。说苦者,勿听也。

有争气者,勿与辩也。 故必由其道至,然后接之,非其道则避之。

故礼恭,而后可与言道之方;辞顺,而 后可与言道之理;色从,而后可与言道之致。故未可与言而言谓之傲,可与言而不 言谓之隐,不观气色而言谓之瞽。

故君子不傲不隐不瞽,谨顺其身。诗曰:“匪交 匪舒,天子所予。”

此之谓也。百发失一,不足谓善射。

千里跬步不至,不足谓善御。伦类不通,仁义不一, 不足谓善学。

学也者,固学一之也。一出焉,一入焉,涂巷之人也。

其善者少,不 善者多,桀纣盗跖也。全之尽之,然后学者也。

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 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使目非是无欲见也,使耳非是无欲闻也,使口非是无欲言 也,使心非是无欲虑也。

及至其致好之也,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声,口好之五味 ,心利之有天下。是故权利不能倾也,群众不能移也,天下不能荡也。

生乎由是, 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德操然后能定。

能定然后能应。能定能应,夫是谓之成 人。

天见其明,地见其光。

6. 求激励人的古文..类似于《生于忧患 死于安乐》这篇的

司马迁《报任安书》 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用,而流俗人之言。

仆非敢如是也。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遗风矣。

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抑郁而无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

何则?士为知己用,女为悦己容。若仆大质已亏缺,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

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上雍,恐卒然不可讳。

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

阙然不报,幸勿过。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

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

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爰丝变色:自古而耻之。

夫中材之人,事关于宦竖,莫不伤气,况忼慨之士乎!如今朝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豪隽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累日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

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

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闒茸之中,乃欲昂首信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伎,出入周卫之中。

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壹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

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

其素所畜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

今举事壹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昂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余日,所杀过当。

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征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

然李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流涕,沫血饮泣,张空弮,冒白刃,北首争死敌。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

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

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怛悼,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过也。身虽陷败彼,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汉。

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

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深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

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

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壹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愬者!此正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邪?李陵既生降,颓其家声,而仆又茸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

悲夫!悲夫! 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

***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

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棰楚受辱,其次鬄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

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厉也。猛虎处深山,百兽震恐,及其在阱槛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

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入,削木为吏议不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棰,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枪地,视徒隶则心惕息。

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牖里;李斯,相也,具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乡称孤,系狱具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居室。

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财。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

7. 鼓励人上进的文言文名句不要名言、谚语

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译:只要肯努力去做,***都可以成为尧舜那样的大圣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李清照《夏日绝句》(译:活着的时候要做英雄,死后也要当英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易》(译:作为君子,应该有坚强的意志,永不止息的奋斗精神,努力加强自我修养,完成并发展自己的学业或事业,能这样做才体现了天的意志,不辜负宇宙给予君子的职责和才能.)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论语?述而)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论语?子罕)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论语?子罕)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礼记?学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三国?曹操?龟虽寿)有心人,天不负,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有志者,事竟成,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8. 要100句经典励志文言文语录高级一点的,,带上翻译,,必***纳

1、不以一眚掩大德。

——《左传》 译:评价一个人时,不能因为一点过失就抹杀他的功劳。 2、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

——《论语》 译:见到好的人,生怕来不及向他学习,见到好的事,生怕迟了就做不了。看到了恶人、坏事,就像是接触到热得发烫的水一样,要立刻离开,避得远远的。

3、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王之涣 译:想看到更远更广阔的景物,你就要再上一层楼。

想学到更多更深的知识,你就要比原来更努力。 4、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庄子》 译:君子之间的交往,像水一样的平淡、纯净,这样的友谊才会持久;往小人之间的交像甜酒一样的又浓又稠,但不会长久。 5、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中庸》 译:勤奋好学就接近智,做任何事情只要努力就接近仁,懂得了是非善恶就是勇的一种表现。 6、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明代谚语 译:一句良善有益的话,能让听者即使在三冬严寒中也倍感温暖;相反,尖酸刻薄的恶毒语言,伤害别人的感情和自尊心,即使在六月大暑天,也会让人觉得寒冷。 7、千经万典,孝悌为先。

——《增广贤文》 译:千万种经典讲的道理,孝顺父母,友爱兄弟是最应该先做到的。 8、善恶随人作,祸福自己招。

——《增广贤文》 译:好事坏事都是自己做的,灾祸幸福也全是由自己的言行招来的。 9、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周易》 译:君子就算有卓越的才能超群的技艺,也不会到处炫耀、卖弄。而是在必要的时刻把才能或技艺施展出来。

10、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论语》 译:努力学习却不感到满足,教导别人不感到厌倦。

11、天下皆知取之为取,而莫知与之为取。——《后汉书》 译:人们都认为只有获取别人的东西才是收获,却不知道给予别人也是一种收获。

12、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汉]司马迁 译:人终究免不了一死,但死的价值不同,为了人民正义的事业而死就比泰山还重,而那些自私自利,损人利已的人之死就比鸿毛还轻。

13、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增广贤文》 译:羊羔有跪下接受母乳的感恩举动,小乌鸦有衔食喂母鸦的情义,做子女的更要懂得孝顺父母。

14、强中自有强中手,莫向人前满自夸。——《警世通言》 译:尽管你是一个强者,可是一定还有比你更强的人,所以不要在别人面前骄傲自满,自己夸耀自己。

15、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礼记·学记》 译:玉石不经过雕琢,不能成为有用的玉器;人不经过学习,就不懂得事理。

16、满招损,谦受益。——《尚书》 译:自满于已获得的成绩,将会招来损失和灾害;谦逊并时时感到了自己的不足,就能因此而得益。

17、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论语》 译:如果我有了某些成就,别人并不理解,可我决不会感到气愤、委屈。这不也是一种君子风度的表现吗? 18、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陈廷焯 译:知识总是在运用时才让人感到太不够了,许多事情如果不亲身经历过就不知道它有多难。 19、笨鸟先飞早入林,笨人勤学早成材。

——《省世格言》 译:飞得慢的鸟儿提早起飞就会比别的鸟儿早飞入树林,不够聪明的人只要勤奋努力,就可以比别人早成材。 20、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增广贤文》 译:勤奋是登上知识高峰的一条捷径,不怕吃苦才能在知识的海洋里自由遨游。 21、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增广贤文》 译:学习要不断进取,不断努力,就像逆水行驶的小船,不努力向前,就只能向后退。 22、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庄子》 译:我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人类的知识是无限的。 23、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孟子》 译:尊敬、爱戴别人的长辈,要像尊敬、爱戴自己长辈一样;爱护别人的儿女,也要像爱护自己的儿女一样。 24、见侮而不斗,辱也。

——《公孙龙子》 译:当正义遭到侮辱、欺凌却不挺身而出,是一种耻辱的表现。 25、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韩非子》 译:千里大堤,因为有蝼蚁在打洞,可能会因此而塌掉决堤;百尺高楼,可能因为烟囱的缝隙冒出火星引起火灾而焚毁。 26、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

——《诗序》 译:提出批评意见的人,是没有罪过的。听到别人的批评意见要仔细反省自己,有错就改正,无错就当作是别人给自己的劝告。

27、良药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孔子家语》 译:好的药物味苦但对治病有利;忠言劝诫的话听起来不顺耳却对人的行为有利。

28、言必信,行必果。——《论语》 译:说了的话,一定要守信用;确定了要干的事,就一定要坚决果敢地干下去。

29、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论语》 译:讲事实,不凭空猜测;遇事不专断,不任性,可行则行;行事要灵活,不死板;凡事不以“我”为中心,不自以为是,与周围的人群策群力,共同完成任务。

30、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 译:三。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

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垦垦,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

此也。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

益反损;是以独郁悒而与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锺子期

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己者容。若仆大质已

亏缺矣,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

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志意。

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恐卒然不可讳,是仆

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不

报,幸勿为过!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表也;

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而

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1)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

而诟莫大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

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袁丝变色;

自古而耻之。夫以中材之人,事有关于宦竖,莫不伤气,而况慷慨之士乎!

如今朝庭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豪隽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

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

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又不能备

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又不能积日累劳,取尊官厚禄,

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如此矣。

乡者,仆亦常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已

亏形,为扫除之隶,在□(2)茸之中,乃欲仰首伸眉,论列是非,不亦轻

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材,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

故,使得奏薄伎,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亡

室家之业,日夜竭其不肖之材力,务一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

大谬不然者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能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杯

酒,接殷勤之余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守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

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蓄积

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以奇

矣。今举事一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

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仰

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有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

咸震怖,乃悉徵其左右贤王,举引弓之人,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

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李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自流涕,

沫血饮泣,更张空□(3),冒白刃,北向争死敌者。陵未没时,使有来报,

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

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怆怛悼,诚欲效其款款

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之名将不能过也。

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

亦足以暴于天下矣。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

之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晓,以为仆沮贰师,

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

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视,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身非木石,独与

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诉者?此真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乎?

李陵既生降,〔阝贵〕其家声,而仆又佴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

夫!

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

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所畜,流俗之所轻也。***令仆伏法受诛,

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

不为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

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

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棰楚受辱,其

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

「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励也。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其在

槛阱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可入,削木为

吏议不可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棰,幽于圜墙

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枪地,视徒隶则正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势也。

及以至此,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于□(4)

里;李斯,相也,具于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面称

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

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于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

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

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何足怪乎?夫人不能蚤自裁绳

墨之外,已稍陵迟,至于鞭棰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

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

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蚤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

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

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沈溺缧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由

能引决,况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

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不表于后世也。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

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

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

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

来者。乃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

垂空文以自见。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

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

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

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会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

愠色,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

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里所戮笑,以

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

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

衣也!身直为闺〔门合〕之臣,宁得自引于深藏岩穴邪!故且从俗浮沈,与

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私心刺谬乎!今虽

欲自雕琢曼辞以自解,无益,于俗不信,适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

非乃定。书不能尽意,故略陈固陋,谨再拜。

校注此篇参校以《四部丛刊》影宋本《六臣注文选》卷四十一。

(1)僭改为“忄”旁,音惨。

(2)蹋去“足”旁,置“门”内。

(3)拳之“手”改为“弓”。

(4)姜之“女”改为“久”,音有。

有翻译如下:

太史公、像牛马一般的仆役、司马迁再拜说:

少卿足下:前时,蒙您屈尊给我写信,教导我待人接物要谨慎,应把推荐贤士当作自己的责

任。情意那样诚恳,好像抱怨我没有遵从您的教诲,而是追随了世俗之人的意见。我是不敢这样做的。我虽然才能庸劣,也曾从旁听说过有德之人留传下来的风尚。只是自己以为身体残缺处于污秽耻辱的境地,行动就要受指责,想做有益之事反而招来损害,因此只能独自愁闷,没有谁可以去诉说。谚语说:“为谁去做事?谁来听从你!”锺子期死后,俞伯牙终身不再弹琴,为什么呢?士人要为他的知己效力,女子要为喜爱她的人梳妆美容。像我这样的人,即使自己怀有的才能像随侯珠及卞和玉那样宝贵,品行像许由和伯夷那样高尚,终究不能再以此为荣,恰恰只能被人耻笑而自取污辱罢了。您的信本应早日回复,正赶上随从皇上东巡归来,又忙于一些琐事,与您见面的机会较少,匆匆忙忙没有半点空闲,能够尽情陈述自己的心意。如今您遭到无法预料之罪,再过一个月,逼近冬末,我又迫于跟随皇上到雍地去,恐怕突然之间就会发生不可避免的事,那样我最终也就不可能向您抒发我的愤懑之情了,那么您的魂魄也会抱恨无穷的。请允许我把浅陋的意见略加陈述,时隔很久没有回信,望您不要责怪。

我听说,修身是智慧的集中体现;爱人和助人是仁的发端;要得到什么和付出什么是义的标

志;有耻辱之心是勇敢的先决条件;树立名誉是行为的最终目标。士人有了这五个方面,然后才

可以立身于世并进入君子的行列。所以祸没有比贪欲私利更惨的,悲没有比刺伤心灵更痛苦的,

行为没有比污辱祖先更丑的,耻辱没有比宫刑更大的。受刑之后得到余生的人,无法和别人相比,

并非一代如此,由来已久了。从前卫灵公和宦官雍渠同乘一辆车,孔子见到后就到陈国去了;商

鞅依靠宦官景监的引见得到重用,赵良感到寒心;赵谈陪文帝乘车,袁丝脸色都变了。自古以来

就以宦官为耻辱。那些才能平庸的人,事情只要涉及到宦官,就没有不感到丧气的,何况是那些

志气昂扬的人呢?如今朝廷虽然缺乏人才,可怎么能让一个受了宫刑的人来举荐天下的豪杰呢!

我仰仗先人留下的事业,才能在皇帝左右为官达二十多年。所以常自思自想,往高处说,不能尽

心报效诚信,也没有因出奇的谋略和特殊的能力受到赞誉,取得贤君的信任;其次又不能为皇帝

拾取遗漏弥补缺陷,也不能招纳举荐贤能之人,并让山野中的隐士显露才能;对外又不能参加军

队,攻城野战,有斩杀敌将夺取敌人军旗的功劳;往低处说,不能以日积月累的辛劳,取得***

厚禄,使亲族朋友都感到荣耀。这四者没有一件如愿以偿,只好勉强求合以博得皇上的喜欢,不

会有特别表现,我的情况从这里也就可以看出来了。从前我也曾置身下大夫的行列,在外朝陪着

别人发表些微不足道的意见,没有借这个时机根据朝廷法度竭尽自己的才思,如今已经身体残缺

成了从事扫除的差役,处在卑贱的地位,还想要昂首杨眉,评论是非,那不是轻慢朝廷羞辱当今

的士人吗!唉!唉!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况且事情的前因后果是不容易说清的。我年少时以不受约束的高才自负,长大后没有得到乡

里的赞誉,幸而皇上由于我父亲的缘故,使我能够贡献浅薄的才能,出入于宫禁之中。我以为戴着盆还怎么能去望天呢,所以断绝了与朋友的交往,忘记了家庭的事情,日夜都想竭尽自己并不很高的能力,专心致志尽力于职守,以便能够讨好皇上,然而事情竟会大错特错,而不是所想象的那样。我和李陵都在宫廷内做官,平时并没有什么交情,彼此志趣不同,不曾在一起喝过一杯酒,在一起尽情交欢。然而我观察他的为人,是能自守节操的奇士,侍奉双亲讲孝道,和士人交往重诚信,在钱财面前廉洁,收取和给予都以义为准则,对有差别的事肯于退让,对人谦恭,甘居人后,时常想奋不顾身为国家的急难而牺牲自己,从他平素的言行表现来看,我认为他有国士的风度。作为臣子虽经历万般危险也不为自己的生命考虑,只想到解救公家之危难,这已是很出奇了。如今所做的事稍有不当,那些只顾保全自己和妻儿的大臣,接着就把他的失误尽情夸大,我确实内心里感到痛苦。

况且李陵率领步兵不满五千,深入战场踏上匈奴的住地,在虎口中投下诱饵,对强悍的匈奴勇敢地挑战,迎着亿万敌军与单于连续作战十多天,所杀的敌人超过了自己的军队的人数,敌人顾不上救援死伤士兵,匈奴的君王都震惊恐怖,于是才把左右贤王的兵马全都调来,发动会拉弓射箭的人,全国的军队共同围攻李陵,李陵转战千里,箭用光了,路走绝了,救兵不到,士兵死伤的堆积如山,然而李陵一喊慰劳军队,士兵没有不奋起的,个个涕泪横流,满脸是血,吞下眼泪,再拉开空弓,冒着刀箭,向北争着和敌人拼死。李陵还没有覆没的时候,曾有使者来报告战况,汉朝的公卿王侯都举杯向皇上祝贺。过了几天,李陵兵败的奏章知道后,皇上为此吃饭不香,上朝不乐,大臣忧虑恐惧,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私下没有考虑自己的卑贱,看到皇上的悲戚哀伤,真心想献上自己的恳切忠诚,认为李陵平时与军官们在一起,甘美的食物自己不吃,分东西自己少要,能使人们拼死为他效力,虽是古代名将,也不能超过他。李陵虽然兵败陷身匈奴,看他的心意,将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报效汉朝。事情已经无可奈何,他消灭了那么多敌军,这战功也足能显示给天下了。我心中想陈述这个看法但没有机会,恰好皇上召见问话,我就按这个意思阐述李陵的战功,想用这番话宽慰皇上的心胸,堵塞怨恨李陵的人所说的坏话;没能完全说明,皇上不理解,认为我是有意中伤贰师将军李广利,并为李陵游说,于是就把我交付法庭,诚恳的忠心终于不能自己一一陈述。因此被定为欺骗皇上之罪,最后皇上同意狱吏的判决。我家中贫穷,财物不够用来赎罪,朋友没人相救,皇上左右的近臣,也没有谁向皇帝说句话,自身并非木石,却要与法吏在一起,被囚禁在监狱之中,谁是可以听我诉说的人呢!这正是少卿亲眼所见,我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这样吗?李陵既已投降匈奴,败坏了他家的名声,而我又受刑住进蚕室,更加被天下人嘲笑,悲痛啊悲痛啊!事情是不容易一一地讲给俗人听的。

我的先辈并没有立下什么功劳,可以得到皇上赐给的剖符和丹书铁券,掌管史籍和天文历法,

类似于占卜祭祀之官,本来就是给皇上戏耍的,像畜养倡优一样,是世俗之人看不起的职业。如

果我依法被处死,也就像九牛失去一根毛,同死个蝼蛄或蚂蚁有什么两样?世人也不会把我和那些死于气节的人相提并论,只不过认为你智虑穷尽,罪恶已极,不能自己赎免,终于走上死路罢了。为什么呢?就是平日自己的工作和职业造成的。人本来都有一死,有人死得比泰山还重,有人死得比鸿毛还轻,为什么去死是不一样的。最重要的是不能使祖先受辱,其次是不使自身受辱,其次是不使脸面受辱,其次是不让别人用文辞和教令来羞辱,再次是身体被捆绑受辱,再次是换上囚服受辱,再次是披枷带索被刑杖拷打受辱,再次是剃光头发、颈戴铁圈受辱,再次是毁伤肌肤、砍断肢体受辱,最下等的是宫刑,受辱到顶点了。古书上说:“刑罚不用在大夫身上。”这就是说士大夫在气节方面不能不进行磨砺。猛虎在深山里,百兽都震惊恐惧,等它到了陷阱或兽笼里,就得摇着尾巴乞求食物,这是由于长期用威力制约,逐渐取得的结果。因此,即使有个在地上划出的监牢,士人也绝对不能进去;有个用木头削成的狱吏审判你,也不能去质对。受刑之前就决计***,这才是鲜明的态度。如今捆绑手脚,戴上枷索,暴露肌肤,受到鞭打,囚禁在监狱之中。在这时候,看到狱吏就要叩头触地,看到狱吏就吓得不敢出气。为什么呢?这是长期用威力制约造成的情势。等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说不受辱的人,不过是所谓的厚脸皮罢了,还有什么值得尊重的呢!况且西伯(周文王)是诸侯之长,曾被拘禁在牖(yǒu,有)里;李斯是丞相,也受遍了五种刑罚;韩信已是诸侯王,却在陈地被戴上刑具;彭越、张敖已南面称王,结果都下狱定罪;绛侯周勃诛杀了吕氏家族,权力超过了春秋时的五霸,后来也被囚禁在待罪之室;魏其(jī,基)侯是大将军,最后也穿上了囚衣,戴上了刑具;季布做了朱家的家奴;灌夫被关押在居室受辱。这些人都已身居王侯将相,名声传到了邻国,等犯了罪受到法令制裁,不能下决心***,在监狱里,古今都一样,他怎能不受辱呢!从这些情况来说,勇敢和怯懦,是权力地位不同造成的;坚强和软弱,是由所处的形势决定的。这是很清楚的,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况且一个人如果不能在受刑之前早点***,就已经逐渐衰颓了;到了鞭打受刑的时候,才能到以***殉节,那不是太晚了吗?古人所以要慎重对待对士大夫的用刑,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人之常情没有不贪恋生存、厌恶死亡的,没有不顾念父母妻儿的。至于那些为义理所激励的人并不如此,那是由不得已的形势造成的。如今我不幸,早年丧失父母,没有兄弟相亲,孤独一人在世,少卿您看我对妻儿们该如何呢?况且勇敢的人不必以死殉节,怯懦的人只要仰慕节义,什么情况下不能勉励自己呢!我虽然怯懦,想苟且偷生,但也还懂得偷生与赴死的界限,何至于自甘陷身牢狱之中去受辱呢!奴隶婢妾还能去***,何况我这种处于不得已境地的人呢!我之所以要克制忍耐、苟且偷生,囚禁在污秽的监狱之中也在所不辞,是以心中还有末了之事为恨,以身死之后文章不能留传后世为耻呀!

古时候虽富贵而名声却泯灭不传的人,是无法都记载下来的,只有卓越不凡的特殊人物能够

名扬后世。周文王被拘禁后推演出《周易》的六十四卦;孔子受困回来后开始作《春秋》;屈原被放逐后,才创作了《离骚》;左丘明失明后,才有《国语》的写作;孙子被砍断双脚,编撰出《兵法》著作;吕不韦贬官迁徙到蜀地,世上传出了《吕氏春秋》;韩非被秦国囚禁,写出了《说(shuì,税)难》、《孤愤》等文章;《诗经》的三百篇诗,大都是圣贤为抒发忧愤而创作出来的。这些人都是心中忧郁苦闷,不能实现他的理想,所以才记述以往的史事,想让后来的人看到并了解自己的心意。至于左丘明失去双目,孙子砍断双脚,终于不可能被任用,便退而著书立说,以此来舒散他们的愤慨,想让文章流传后世以表现自己的志向。我私下里不自量力,近年来,投身在无用的文辞之中,收集天下散失的史籍与传闻,考证前代人物的事迹,考察他们成败兴衰的道理,上自黄帝轩辕,下至当今,写成了十表、本纪十二篇、书八章、世家三十篇、列传七十篇,共计一百三十篇。也是想借此探究天道与人事的关系,贯通从古到今的历史发展变化,完成有独特见解、自成体系的著作。草稿尚未完成,正好遭到这场灾祸,我痛惜此书没有完成,因此受到最残酷的刑罚也没有露出怨怒之色。我确实是想著成此书,把它珍藏在名山,把它传给志同道合的人,让它在通都大邑之间流传。那么,我就可以偿还从前受辱所欠的债了,即使受到再多的侮辱,难道会后悔吗!然而我这番苦心只能对智者讲,很难对俗人说呀!

况且在背着恶名的情况下不容易处世,处在被鄙视的地位会招来更多的诽谤。我由于发表议论遭受了这场灾祸,深为家乡的人耻笑,污辱了祖先,又有什么脸面再去谒拜父母的坟墓呢!即使再经历一百代,耻辱只会越来越深啊!因此,愁肠每天都反复回转,在家里就恍恍忽忽若有所失,外出就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每当想到这种耻辱,没有不汗流浃背沾湿衣裳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宦官,还怎能自行隐退,藏身到深山岩穴之中呢?所以只得暂且随世俗浮沉,在时势中周旋,以此来抒发内心的狂乱迷惑。如今少卿却教诲我要推荐贤士,岂不是和我内心的苦衷相违背吗?现在即使想粉饰自己,用美妙的言辞宽慰自己,对俗人毫无用处,也不会被信任,只是自讨羞辱罢了。总之,到了死的那天,然后是非才能论定。信中不能把意思写尽,只能简略陈述浅陋之见。特此再拜。